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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根本的乡村故事

第四十九章 捷足先登

702厂曾是电子工业部下属企业。当年国家搞“三线”建设,几千人从北京搬来,在深山里建厂。

那时,红火沟的人赶集、逛街,不是去河口镇,而是去702厂。

那里的工人说普通话,有楼房住,工厂的文化活动区时不时还放电影,甚至还有澡堂子。

这些都是山里人羡慕不已的新鲜事物。

秦根本小时候,也会为吃一碗面皮,走好几里路去702厂。

后来,国家政策变了,山沟的企业一个个都搬进城里。702厂也搬走,但旧的厂房还在。

那些房子一度被租给河口镇的小企业。小企业经营不善,把工厂里有用的东西糟蹋的差不多,就撤走了。

多年以后,那些旧厂房大多成了危房。即便是危房,仍是国家的财产,不容外人侵占。

然而,前两天,702厂的守门人发现,有人在偷拆旧厂房,把拆下来椽子运走了。

派出所顺藤摸瓜,找到了红火沟。

一查,果然是红火沟的人干的。

谁啊?牛山娃。

刚才,牛山娃已做了笔录。承认自己偷了702厂旧厂房的椽子。

牛山娃说,是秦根本让他去那里偷的,说是这些木头最适合给猕猴桃树搭架。

警察虽然对此说法不以为然,但还是想了解一下,是不是存在教唆的嫌疑。

秦根本听到这里,又好气又好笑。

他告诉警察,他正带领村民栽种猕猴桃,搭架的时候,有钱的人家用混凝土作横梁,没钱的可以用木头。他并没指使牛山娃去偷木头。

既然查无此事,那就到此为止。

秦根本不放心牛山娃,就问警察:“牛山娃这行为,是不是要拘留,是不是构成犯罪?”

警察说:“已经派人核实标的物。如果数量大,够上立案标准,那可能就要采取强制措施。”

秦根本心想,牛山娃这毛病,是穷病吗?还是懒病呢?

前几天,他就问过山娃,架杆怎么弄?

牛山娃还说,家里有木头,只需要一些混凝土的竖杆就行。

原来他所谓的“家里的木头”,是从702厂偷偷来的。

接受完询问,秦根本刚走出会议室,一名协警急匆匆跑了进来。他向警察报告,说是牛山娃跑了。

警察一听就火了,骂了一句:“真是红火沟的能人啊。屁大点事,本来不想追究了。这一跑,好,抓住了绝不轻饶。”

警察对宁支书说:“支书,你赶快找些人来,配合警方围堵牛山娃。这个牛山娃是不是还有其他罪行,要不,怎么这么害怕警察吧。”

宁支书也被搞晕了,连连说:“好好好。”

宁支书其实就是个光杆司令,他还能号召谁啊。眼前只有秦根本在。大梁也在院子里等着。于是三人跟在警察后面向牛山娃家跑去。

到了牛山娃家一看,院子里果然有一架子车的木椽子。赃物查实,人却跑了。

牛山娃是趁着上厕所的机会,从后院跑掉的。

他家在村边,厕所在后院。出了后院不远就是一片树林。钻进树林,就不好找了。

警察看了看现场情况,放弃了追捕。他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宁支书。

宁支书不想接这个烫手的山芋,可是老同志的觉悟让他不好意思推辞。

警察说,如果找到牛山娃,把他带到派出所来。或者先把他扣起来,给派出所打电话。

宁支书又是“好好好”。

警察临走,还让宁支书赶快派人,把牛山娃偷来的木头送回去。

秦根本从警察的举动看出来,牛山娃的盗窃行为不严重,可能构不成犯罪,甚至连治安拘留也懒得算,顶多批评教育一番。

不过,从维护红火沟的面子来说,这事马虎不得。

看着这些破事,秦根本心里很窝火。

红火沟大多数人是好的,他们为红火沟做了很多好事,没人看见,没人在意。只要有一个坏人干一点坏事,就会被外界用放大镜看,用扩音器去宣扬。

牛山娃实在是丢人,丢红火沟的人。这样的人如果不想办法让他过上好日子,他就还会出这类丑事。

秦根本问支书:“要不要去山里找牛山娃?”

宁支书说:“不用。晚上山里有野兽,不用找他也会自己回来的。”

警察安排给宁支书的任务,老支书又安排给秦根本。他让根本把牛山娃偷来的木头,赶快给送回去。

根本说:“我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偷的,送到哪里去呢?”

支书说:“那里看旧厂房有个看门的老头,送过去,给他就行。”

根本不好推辞,便回家开了三轮车,和大梁一起,将牛山娃偷来的木头送回702厂。

到了旧厂门口,砸了很长时间的门,才出来一个老头,看样子六十多岁。

秦根本说明来意。看门人打开门放他们进去。

根本当时就奇怪了,按说,要出这厂房,得把大门打开。牛山娃是怎么拆人家的房,还能把大门打开。

老人说:“大门锁被人撬了。”

根本和大梁把那一车的木头卸下来,堆在围墙角上。

两人累得浑身是汗,正想喝点水,就看到厂房旁边一眼机井正在抽水。

根本走过去,把嘴凑到出水口,喝了几大口。

喝完了,他问看门的老人:“抽这水是干什么用,工厂不是早就不生产了吗?”

老人说:“工厂废弃,所有设备几乎全废了,只有这口井好着。隔三岔五,我就来打开机井抽一阵子水,保持机井的正常运转。这些水流到厂外,最后都进了韩信河。”

这么好的水资源白白浪费,根本觉得可惜。若是这些水能流到田间地头,那该多好。

根本没多想,跟老人打了招呼,代表村支书向工厂道歉,就开车返回红火沟。

……

天还早,根本和大梁商量。趁这时间,可以把尤虹家的架杆拉到地里,明天就可以帮她家搭架了。

大梁尽管有些累,但一听是为尤虹做事,他又来精神。

两人先去学校,把尤虹接上,后到村委会向宁支书复命,然后将尤虹家预定的那些混凝土横杆装上三轮车,开往尤虹家的山地。

红火沟的山地,叫的是山地,其实就是丘陵地,全是小土坡。

说是山,不是山,说是平地,又有坡度。只要下功夫平整,其实跟平地差不多。只是红火沟的人懒得去管,大部分山地就撂荒了。

尤虹家的架杆,当然都是根本和大梁帮她预制的。

尤虹平时在校教书,尤四福大多时间在县城。

自从尤虹决定栽猕猴桃树以来,尤虹与根本见面的机会又多了。

两人在一起说说笑笑,挺自然的,但从来不提个人的事,只说猕猴桃的事。

大梁总是给他们创造机会呆在一起。他认为只要两人在一起的时间长了,有些话就好说,有些事就好办。

根本开着三轮车,载着尤虹和大梁,来到尤家地头时,看到地头停着一辆双排座的卡车,几个人正从车上往下搬钢管。

尤四福背着手,站在路边指挥着那些人干活。

根本停下车,尤虹快步走过去问:“爸,这是干什么?”

尤四福面带微笑向根本和大梁打了招呼,对尤虹说:

“你要给猕猴桃搭架嘛,宁总知道了,专门派人送来钢管作横梁,根本用不着那笨重的混凝土横梁。你瞧,这钢管,又轻便,又笔直,搭起架肯定漂亮。”

“爸,根本哥已经帮我们制好横梁,你干嘛还要买这些钢管?”

“不是买的,是宁总送的。”尤四福给根本和大梁各发一支烟,“根本,谢谢你,给我们帮了大忙。不过,这次就不麻烦你了。钢管送来了,搭架的事,这几个师傅都可以搞定。”

根本抽着烟,说:“那感情好,钢管当然比混凝架杆好。”

尤虹却说:“爸,宁家的东西你不要白拿。白吃白拿,迟早都是要还的。”

尤四福笑着说:“以后就是一家人了,一家人不说两家话。”

尤虹生气地说:“爸,我可没答应啊。你让宁非死了那条心吧。我一辈子守在家里,也不会嫁给他的。”

“好!”大梁不失时机喊了一声。

根本瞪了他一眼。

“话不要说得那么绝对嘛。”这时,卡车的驾驶室打开了,宁非从车里跳了下来。他仍是西装革履,戴着墨镜。

尤虹一看宁非,扭头就走,边走边说:“根本哥,大梁,咱们走。”

大梁瞅了一眼宁非,眼神中尽是挑衅。

根本愣在那里,不知该不该听尤虹的指令。

宁非摘下眼镜,在衣襟上擦了擦,说:“根本哥,以后四叔家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。我们红垯公司会派人安顿得妥妥当当。”

宁非说着又向前走了两步,一脚踢飞路边的一块小石头,说:“你已经退伍,就不用再操心部队上的事了。你已经耽误了一个女人,就不要再耽误另一个了。尤虹应该过上好日子,你一个退伍兵能给她什么呢?”

“宁非,不要狗眼看人低哦。”大梁听不下去了,在一旁高声说。

根本看着宁非,淡淡地笑了笑,将烟头扔在地上,转身对尤四福说:“四叔,你忙着,我先走了。”说完大步流星地走三轮车。

尤四福在后面喊:“尤虹,尤虹。”

尤虹头也不回,坐上了三轮车。

尤四福气得直摇头:“真是个瓜女子,放着小汽车不坐,要去坐那破三轮。”他又对宁非说:“宁非,你看见了,尤虹就这脾气,唉,实在是……”

“四叔,没事。我不着急。”宁非看着三轮车开走的方向说,“谁笑到最后还一定呢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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